编者按:“如果1959年庐山会议不开,可以少饿死2000万人。”前新华社记者杨继绳,在他的《墓碑——中国六十年代大饥荒纪实》一书中这样说。庐山会议召开后次年,是中国农村饿死人数是最多的一年。

1959年6月23日,毛泽东离开郑州到武汉,下午畅游长江。24日,乘火车到长沙,王任重陪同。

25日下午,毛泽东回到离开32年的韶山,去他父母墓前鞠了躬、在韶山水库游泳之后又到毛震公祠行三鞠躬礼。28日动身去庐山开会。

6月28日夜里,毛泽东从长沙到武昌,准备从武昌动身去庐山开会。在船上,毛泽东提出庐山会议准备讨论的题目,包括读书、形势、今年的工作任务、当前的宣传问题、综合平衡、食堂问题等14个问题。

6月30日下午,毛泽东一行乘船离开武昌,到达庐山脚下的九江,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。第二天(7月1日)一大早,乘车上庐山。毛泽东住牯岑东谷河东路180号。这是一座二层楼房,用不规则的石块砌成,墙上爬满生长多年的凌霄藤。这原是蒋介石的别墅,那时叫“美庐”,以蒋夫人宋美龄名字命名。

刘少奇、朱德、周恩来是7月1日上山的,陈云因健康原因未上庐山,邓小平运动中不慎腿骨挫伤正在疗养,也未上山。

出国访问刚回来的彭德怀,有些劳累,就让秘书给中央办公厅打电话请假。第二天,毛泽东亲自给彭德怀打电话,一定要他参加庐山会议,彭德怀只好遵命。

毛泽东亲自打电话不给别的领导人,单打给彭德怀,这是很特殊的,表明彭德怀是这次庐山会议不可或缺的主要人物。

彭德怀对毛泽东很不满意

中共执政后,对毛泽东在全国各地修建别墅、招文工团员伴舞共寝等,彭德怀很不满意,他多次指骂毛泽东。

彭德怀反对个人崇拜,当时赫鲁晓夫谴责斯大林,他非常赞赏。他看到《军人誓词》第一条是“我们要在毛主席领导下……”,就说这句话有毛病:“现在的军队是国家的,不能只说在哪一个人领导下。”对毛泽东提出的军事工业化,彭德怀持不同意见,他不赞成“国家进口新式机械多数用在国防工业与国防有关的工厂”,说:“和平时期的国防建设,一定要适合国民经济的发展。”

1958年9月,中共北戴河会议后,彭德怀到河北、河南视察,一路上,他看到、听到的都是粮食收成减产、农民在挨饿和大炼钢铁带来的种种灾难。招待所服务员告诉他,家里“房子被拆了,果树也砍了,把木料拿去给‘小、土、群’当燃料,有的煮饭锅也砸,当炼铁原料。”火车经过河南时,彭德怀从窗户向外看到小高炉燃起熊熊大火,转头对秘书说:“这一把把火会把我们的家底烧光了。”

12月初,彭德怀回到家乡乌石了解情况。老乡告诉他:“实际收获的粮食数字没有公布的那样多”,农民家里缺粮,有的缺三四个月,有的缺半年的粮。他看到有的农民被强迫干活,有的地区干部打人成风,完不成任务就打人、扣分,出工迟到的也挨打。他到过一家幸福院,见到了他青少年时代的伙伴,现已60多岁。他们揭开锅盖给彭德怀看,锅里是清汤菜叶,只有几粒米,没有油星。他们的床到了冬天还是光光的篾席,连褥单也没有,被子破烂不堪。彭德怀看到这些,紧锁眉头忍不住说:“什么幸福院?这是讨饭院。”

12月18日,彭德怀遇到薄一波,向他反映粮食产量没有毛泽东公布的那样多,应该减少征购,薄有同感。当彭德怀提议联名给中央发电报表示意见时,薄害怕了,说各自反映好。彭德怀自己给毛发电报,力请降低粮食征购数量。毛没有回音。毛也听到有人说起彭德怀所反映的类似情况,他说:“托儿所饿死几个娃娃,幸福院饿死几个老头,那能怎样?如果没有死亡,人就不能生存。自从孔夫子以来,人要不死那还得了。”

1959年4月5日,彭德怀出访东欧前夕,毛泽东当着全体中央委员的面突然问道:“彭德怀同志来了没有?”然后提高嗓门大发脾气:“彭,你是恨死我的”,“彭德怀是一贯反对我的”,“我是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”。

毛泽东有意刺激彭德怀。看了湘剧《生死牌》,毛见剧中的海瑞很有勇气,敢于批评皇帝,就说:“我们的同志哪有海瑞勇敢?我已把《明史‧海瑞传》送给彭德怀。”

6月13日,彭德怀率访问东欧几国的军事代表团回到北京。随后,看望时任总参谋长黄克诚,试探他能否以运粮救灾的理由调动军队。据彭德怀《自述》说,黄显出“为难表情”。彭、黄到底谈了什么?是否提出“兵谏”?至今没有材料披露。

彭德怀的主要活动,早被毛泽东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给汇报了。在彭德怀上庐山前,毛给彭钻的圈套已设置好。彭上山后,毛指定他住176号别墅,距离毛的别墅有一百多公尺,彭的一切活动都在毛的视线之内。

彭德怀给毛泽东写信

参加会议的为中央政治局委员、候补委员、省市委第一书记、中央、国务院各部部长,他们上午游玩山林,晚上看戏,跳舞。毛泽东的兼职秘书、水电部副部长李锐的《初上庐山纪实》诗有 :“林中夜夜闻丝竹,弥撒堂尖北斗斜”,描写了这种升平景象。“弥撒堂尖”系指东谷中路的庐山俱乐部,舞会在这里举行。会议前期,毛、刘、朱、周等都到这里参加过舞会。

7月2日下午,毛泽东召集部分中央领导人和各协作区主任开会。

7月3日开始,按协作区分成6个组进行讨论。大家一致同意“成绩伟大,问题不少,前途光明”三句话。议论的问题,主要集中在形势问题、农业特别是粮食问题、综合平衡问题等。朱德在小组会上讲了一个比较尖锐的意见:“食堂即使全部都垮了,也不一定是坏事”。这与毛泽东说的“积极办好,不要一哄而散”的意见不同,但也未引起多大反应。

连日来,会议的气氛比较轻松,被称作“神仙会”。毛泽东没有召开会议。他只是批阅了一些文件。从毛泽东批示印发的文件看来,召开庐山会议是为了冷静下来总结经验,“变热锅上的蚂蚁为冷锅上的蚂蚁”,解决一些实际问题。看不出毛要开展反右倾的斗争动向。

7月8日上午,周恩来召集李富春、李先念、谭震林、康生、陈伯达、陆定一、胡乔木等商量为会议准备文件的问题,并且确定这次会议以尽快结束为好。

7月10日下午,毛泽东召集会议并作长篇讲话。他先讲了会议最后阶段的安排,说会议初步安排到15日,延长不延长到那时再定。毛在等待彭德怀出来亮相。

彭德怀在西北组,几乎每天都发言。他对“大跃进”中的一些问题提出批评,如头脑发热、得意忘形;“左”的东西压倒一切,许多人不敢讲话;不是党委决定而是个人决定。他还直接谈到毛的责任问题。他批评毛的腐化,许多省给他建别墅,有的地方农民一个月吃不上油,他告诫毛不要忘了老百姓。彭德怀的这些话不登简报,外组不了解,会开得不死不活,不解决问题。彭德怀十分着急。

7月12日,彭德怀从周恩来那里开会回来,对身边的人说:这次会议开了10多天,味道不大。我有些问题不好在小组会上讲,想给主席写封信,让主席讲一下才有作用。

第二天中午,彭德怀把拟好的提纲交给随行的参谋,还口述了要写的具体内容。

7月14日,他又仔细修改整理出的信稿,要参谋抄正,然后自己在信上署了名,最后让参谋直送毛的秘书。

他在信中谈了两种情况:“(一)一种假象。大家都感到粮食问题已经得到解决,因此就可以腾出手来搞工业了。在对钢铁发展的认识上,有严重的片面性,没有认真地研究炼钢、轧钢和碎石设备,煤炭、矿石、炼钢设备、坑木来源、运输能力、劳动力增加,购买力扩大,市场商品如何安排等等。总之,是没有必要的平衡计划,这些也同样是犯了不够实事求是的毛病,这怕是产生一系列问题的起因。浮夸风气,吹遍各地区各部门,一些不可置信的奇迹,也见之于报刊,确使党的威信蒙受重大损失。”

(二)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,使我们容易犯“左”的错误。在1958年的大跃进中,我和其他不少同志一样,为大跃进的成绩和群众的热情所迷惑,一些“左”的倾向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,总想一步跨进共产主义,抢先思想一度占了上风;把党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群众路线和实事求是的作风置诸脑后了。”

看了彭德怀的信,毛泽东很生气。7月16日批示:“印发各同志参考。”同时他同加了一个标题:“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”,对信没有做任何评论。批示后,毛泽东又接连续看到两份基层干部批评“大跃进”和人民公社的材料,说全民炼钢铁“得不偿失”、“劳民伤财”,只算政治帐,不算经济账,“人民公社没有优越性”,是“人为的产物”,是“心血来潮”。

7月21日下午,张闻天在华东会议上作了3个小时的长篇发言,一共讲了13个问题。发言肯定了彭德怀的信,对其中一些受到非议的观点进行了辩护。最后,张闻天说:“总之,民主空气很重要。要造成一种生龙活虎、心情舒畅的局面,才会有战斗力。过去一个时期就不是这样,几句话讲得不对,就被扣上帽子,当成怀疑派、观潮派,还被拔白旗,有些虚夸的反而受奖励,被树为红旗。”“听反面意见,是坚持群众路线,坚持实事求是的一个重要条件。”[3] 张闻天的发言不时被插话所打断,会场气氛紧张。

当日晚上,柯庆施跑到毛泽东处汇报:大事不好,主席要是再不明确表态,人都被他们拉走了。

毛泽东对彭德怀信中提出的观点逐一批驳

20日,毛泽东起床后,着手准备他的发言提纲。晚间告诉刘少奇、周恩来开大会。

7月23日早晨,会议秘书处通知大家,九点听毛讲话。当时连刘少奇、周恩来、朱德也不知道毛泽东要讲什么。这是毛对全党的一次突然袭击。

会议在庐山交际处招待所西餐厅举行。毛泽东提早几分钟来到会场,坐在铺着白台布的桌子前吸烟。等中央委员、省委书记和部长们都到齐了,毛平静地开腔:

“你们讲了那么多,允许我讲个把钟头,可不可以?吃了三次安眠药,睡不着。

我看了同志们的发言记录、文件,和一部分同志谈了话,感到有两种倾向:一种是触不得,大有一触即跳之势。吴稚晖说,孙科一触即跳。因之,有一部分同志感到有压力,即是不让人家讲坏话,只愿人家讲好话,不愿听坏话。两种话都要听,我劝这些同志要听坏话。嘴巴的任务,一是吃饭,二是讲话。长了耳朵,是为了听声音的。话有三种:一种是正确的,二是基本正确或不甚正确的,三是基本不正确或不正确的。两头是对立的,正确与不正确是对立的。好坏都要听。

现在党内外都在刮风。右派讲,秦始皇为什么倒台?就是因为修长城。现在我们修天安门,一塌糊涂,要垮台了。党内这一部分意见我还没有看完,集中表现在江西党校的反应,各地都有。所有右派言论都出来了。江西党校是党内的代表,有些人就是右派、动摇分子。他们看得不完全,有火气。做点工作可以转变过来。有些人历史上有问题,挨过批评。例如广东军区的材料,也认为一塌糊涂。这些话都是会外讲的话。我们这一回是会内会外结合,可惜庐山地方太小,不能把他们都请来。像江西党校的人,罗隆基、陈铭枢,都请来,房子太小嘛。

不论什么话都让讲,无非是讲的一塌糊涂,这很好。越讲的一塌糊涂越好,越要听。‘硬著头皮顶住’,反右时发明了这个名词。我同某些同志讲过,要顶住,顶一个月,两个月,半年,一年三年五年,十年八年。有的同志说‘持久战’,我很赞成。这种同志占多数。在座诸公,你们都有耳朵,听嘛!难听是难听,要欢迎。你这么一想就不难听了。为什么要让人家讲呢?其原因是神州不会陆沉,天不会塌下来。为什么呢?因为我们做了一些好事,腰杆子硬。我们多数派同志们腰杆子要硬起来。为什么不硬?无非是一个时期猪肉少了,头发卡子少了,没有肥皂,比例有些失调,工业农业商业交通都紧张,搞得人心也紧张。我看没有什么可紧张的。我也紧张,说不紧张是假的。上半夜你紧张紧张,下半夜安眠药一吃,就不紧张了。”

接着,毛泽东对彭德怀信中提出的观点逐一批驳。他说: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,有一点,并不那么多。我少年中年时,也是听到坏话就一股火。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我必犯人;人先犯我,我后犯人。这个原则,我现在也不放弃。

注释:

[1] 《庐山会议讨论问题》(毛泽东在李先念的这个讨论稿上批示)应当如[2]

[2] 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《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》第8册,中央文献出版社,第336页

[3]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《张闻天年谱》下卷,中央党史出版社,第803-804页

(编者按:本系列文章由大纪元特约作者从中共党史机密档案中整理而成。因安全原因,无法一一注明出处。大纪元将在适当时机公布信息来源。)